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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都還沒完全從地平線的另一頭升起,阿爾文就已經昏昏沉沉的從睡夢中醒來。他揉了揉眉心,頂著宿醉發脹的腦袋從地上撐起身子,一片混亂不堪的景象立即映入他的眼簾。
  
  
  他已經忘了昨晚到底是怎麼回到家裡的,估計在場大概超過半數以上的人也都完全不記得了。環顧四周,三名穿著大主教制服的團員們正安穩的靠在沙發上睡成一團,看樣子昨晚八成就是由他們負責將醉倒的眾人扛回家裡的。
  
  
  奧丁保佑,阿爾文將額前垂落的髮絲全撥到腦後,貝爾比的雙腿壓在他的左腳上,右手還無意識地抓了抓暴露在空氣中的肚臍眼;格納上半身靠在貝爾比的手推車旁睡的跟頭死豬一樣,同樣也是毫無意識的曼德爾則是整個人陷進手推車裡,只留下一綹松花綠色的髮絲掛在推車邊上供人瞻仰。
  
  
  黑心主教,他心裡叨唸著,移開貝爾比的腿從地上站了起來。大夥幾乎都是成死屍狀的集中癱倒在客廳的中心部分,估摸著他們三人昨晚肯定是直接將人全都給扔進傳送之陣裡送回家後就算完事了。阿爾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涼亭裡那名年輕女子託給他的那個皮革袋子還在。他癟了癟嘴,走到尚在沉睡中的夏佐身旁,抬起一腳就毫不留情地踢了下去。
  
  
  
  
  「你媽。」年輕的男主教低聲抱怨,推開了大教堂頗具威嚴的黑檀木雕花大門,「下次踢輕點行不行,枉費我們昨晚這麼辛苦的把你們全都帶回來,你都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恩人的嗎?」
  
  教堂裡是一片肅穆的安靜,幾名負責早掃的年輕小服事與祭司見到兩人,紛紛前來向夏佐輕聲道早,並朝阿爾文露出禮貌性的微笑。
  
  「恩你媽,」阿爾文壓低聲音,一邊偷偷朝一位長的特別可愛的小女服事揮手,「你們根本只是隨便把人全扔進傳陣裡頭就算了事了,別以為老子看不出來。」
  
  「不然我們還能怎樣,我們可是主教,沒你們那種蠻力可以扛的動一具死屍啊!」
  
  阿爾文朝他比出一個下流的手勢,接著又擺出一臉不願再繼續多談下去的表情,夏佐白了他一眼,腳步停在了教堂最底端右手邊的一扇房門前。
  「班波神父就在裡頭。」他不情不願的說,伸手敲了敲門以示通報,「我祈禱他最好能順便淨化你這張臭嘴。」
  
  「你慢慢祈禱去吧。」
  
  
  門後面是一間寬廣卻十分簡樸的辦公室,角落擺著一張鋪著桌巾的小圓木桌,後方與左側的牆面上都是一大片美麗的彩繪玻璃窗子,還有一架稍顯得有些突兀的書櫃;年邁的班波神父就坐在最裡端一張充滿歲月痕跡的辦公桌後頭,身邊站著另一位看似他助手的中年神父。
  
  「歡迎你,年輕的冒險者,」班波神父和藹的笑道,「休息一下再走吧?」

  阿爾文扯了扯嘴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裝滿藥草的皮革袋子遞給班波。他一臉困惑的接過。

  「這是在妙勒尼山脈上,一位叫做卡努小孩的母親給的東西,她託我將這東西帶來給你。」

  班波頓了頓,蒼老的臉上忽然出現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見過寶妮‧茵培莉亞啊!她過得好嗎?」
  
  我靠還真的認識──阿爾文暗自在心裡嘆了一聲,想起昨天那名年輕女子臉上的陰沉表情。「身體看起來健康,但心裡卻不健康。」
  
  
  「闖了大禍心裡當然會難受了,若真能過的心安,一定會受到神的天打雷劈。」站在班波神父身旁那一位中年神父開口。班波皺了皺眉,有些責難的看向那名男子,「畢斯庫司神父,你不該那樣說。當時她已經費盡心力去做了,結果雖然很不如意,你不僅沒給予她同情與鼓勵,身為一位祭司怎能說出如此苛責的話呢。」
  
  
  阿爾文看著眼前這兩位老神父的對話,忍不住想起此刻就站在門外等著他的夏佐。如果對班波來說,這位畢斯庫司神父這樣的功力就已經算毒的話,不曉得他在聽見夏佐平常對他們所說的話時,會不會被氣到當場就立刻心臟病發作?
  
  
  還在想著,班波又突然開口說:「再者,當初推薦她去做那件事的人,不就是你嗎,難道你已經忘了?」
  
  畢斯庫司神父閉上嘴巴,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剛被人迎面揍了一拳。阿爾文忍不住好奇的開口詢問。
  
  「那是…」班波遲疑著,有些為難。
  
  
  「要不,向他解釋那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不定他有辦法能幫我們。你看如何?班波神父?」畢斯庫司立刻說,沒等班波回答,他又接著道:「寶妮‧茵培莉亞有向他委託事情,這表示她對他多少有降低戒心,也可說明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物。再加上我們大教堂已經失去了某種程度上的信用,很難再繼續調查那件事也是事實,不是嗎,班波神父?」
  
  
  班波聞言,皺著眉暗忖了一會之後,才像是下定決心般的點點頭。抬頭看著阿爾文,「我要開始向你說些很重要的話,你可以挪出一點時間給我嗎?還有針對此事,你絕對不能洩漏給任何人知道。」他非常嚴肅地說,阿爾文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現在,請你再靠近我一點。」
  
  
  最近吹的是什麼風,阿爾文撓了撓頭,怎麼自己總是專門遇到一些怪人。他乖乖向年邁的老神父走近幾步之後,後者這才神秘兮兮地開口。
  
  
  「這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的故事,」他壓低了嗓音,阿爾文不禁開始猜測他會不會像那幾個歷史學家一樣,突然就開始唱歌,「身兼大地之蛇及洛奇之子的堯樂門加特,在神與魔族間的千年戰爭結束之後,趁著渾沌不明的時刻,開始出手去攻擊人類。而就在此時,父親被堯樂門加特所殺的凱渥寶樂格‧特力斯坦一世──也就是現在建立起我們王國的那個他,與其他夥伴們一起勇猛的對抗,並擊退了堯樂門加特。」他突然換上了一副更低沉神秘的語調,阿爾文有一度以為他真要開口唱歌了,「可是那邪惡的堯樂門加特,在向下倒下去前的剎那間,向凱渥寶樂格‧特力斯坦一世下了個可怕的詛咒,那就是──凱渥寶樂格家的王子,一定不能長命,絕對會夭折的詛咒。」
  
  
  阿爾文噢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所以…至今已經有許多位王子,都因為這個詛咒而死了嗎?」
  
  「請你小聲一點…」班波警告道,「沒錯,這可真謂王室的悲劇,榮耀的代價,真可說是慘痛啊…」
  
  「但他們難道就沒想過要去破除詛咒嗎?」
  
  「當然有,」班波道,「為了終止詛咒,已經舉辦過了無數次的驅魔活動,不過卻屢試屢敗。而經過再三驅魔儀式的失敗,王室們已經筋疲力竭,幾乎就要放棄一切了。不過現在統治盧恩-米德加茲王國的特力斯坦三世,自從王子過世後,在一片愁雲慘霧之時,又突然向我們委託了一場大規模的驅魔儀式。為此,我們大教堂就向散佈在各地,所有有才幹的神職人員,廣發了英雄帖,」他喝了口水,「後來透過了各種考驗,我們選出了一位最優秀的驅魔術士,就是寶妮‧茵培莉亞。」
  
  「原來如此!」阿爾文恍然大悟地道,「那麼,你們口中所說的事端,是指她失敗的意思嗎?」
  
  「沒錯,驅魔儀式就在經過秘密召集聖職人員所聚集的場合裡開始舉辦,結果,」老神父嘆了口氣,「又有一位王子過世了。」
  
  阿爾文又噢了一聲。真慘,他想。
  
  「你想說什麼我們也知道,根據詛咒,死亡的應該是第一位王子。但另一位王子卻也成了詛咒的犧牲者,雖然向在場的所有人一再告誡不得散佈謠言,可是在知道此事件的人群中,有人傳說是被奧丁神所遺棄,而陷入了恐懼當中。」
  
  「驅魔儀式的失敗,加上釀成傳承王室血統的王子意外死亡的寶妮小姐,若按律,是理當應接受非常嚴重的刑罰才對。不過,還好寶妮小姐的祖先曾經大大的幫助過凱渥寶樂格家族,所以她得以免除一死,只是下令剝奪其職位,以及命她必須過著隱居的生活才行。」班波露出惋惜的表情,「有些話說得太長了,我真正想說的是,受道堯樂門加特詛咒而死亡的王子身上,據說都有一個共通點:每一具屍體身上,就好像被巨蛇強力的捆住身體一樣,出現纏過身體的蛇鱗紋路就是證據。」
  
  「那不就跟那首傳統童謠裡的內容吻合嗎?」
  
  「你說的是那首,七彩繽紛的老鷹擊敗巨蛇後,築起光榮巢穴的意思嗎?內容吻合?」
  
  「那首童謠不是還有另一個不同的歌詞版本嗎?」阿爾文道,想起了那三個神經兮兮的歷史學者。
  
  「這個嘛…我小時候聽見的版本都只有一個,其他內容我都不太清楚,」班波道,「那是什麼樣的歌詞?」
  
  「前面內容基本相同,只有後面那段:傲慢的 老鷹 長出 鱗來了,結果是 從空中 墜落 而死。的部分則全然不同。」阿爾文唱道。
  
  神父笑了幾聲,「那部分只能代表凱渥寶樂格家的詛咒而已。你是從哪裡聽到這首歌的呢?」
  
  「最初是從某位歷史學家,那起源的出處似乎就是來自寶妮‧茵培莉亞小姐。」

  「寶妮小姐?」班波有些震驚的重複了一次,想了想,「這位弟兄,答應我一件事好嗎?請你回去找寶妮小姐,再向她打聽清楚有關那首歌的事情,那首歌絕對不能被傳開,一旦王室的祕密被傳開,可能會引起王國的大混亂。」
  
  還真被貝爾比那傢伙給料中了,阿爾文默默想著,而且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昨晚在山崖上唱這首歌唱了幾乎一整個晚上,歌聲是怎麼樣也收不回了。他偷偷摸摸的瞥了兩位神父一眼,後者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眼前這名年輕人的異相,只是又補充道:「當然,也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有關那首歌及詛咒的事情──」
  
  來不及了,阿爾文在離開辦公室時慚愧地想著。
  
  夏佐在阿爾文一踏出辦公室之後立刻迎了上來,「怎麼樣?」他問,「有什麼新的消息嗎?」
  
  
  「真被貝爾比給料中,而且這事感覺來頭似乎不小,」阿爾文輕聲說,鬼鬼祟祟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一把將夏佐拽出教堂外。他們找了一個空曠且相對安全的地方,按住墜飾上的開關,像個在向孩子說床邊故事的母親一般,用不合時宜的親切語調將剛才所聽到的故事從頭全都說了一次。
  
  
  公會頻裡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不知道是誰的聲音突然說了聲:「酷。」
  
  「所以現在呢?」墜飾裡傳出貝爾比的聲音,「你要去找那個什麼妮小姐打聽這件事了嗎?」
  
  「寶妮小姐。」賽蓮娜又提醒道,貝爾比低咒一聲。
  
  阿爾文咯咯笑了幾聲,「沒錯,」他說,一邊揮手示意夏佐替他準備好傳送之陣,「我覺得她肯定是知道些什麼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一邊的夏佐向他比了個OK的手勢,阿爾文立即踏進地上那個散發出閃耀白光的魔法陣裡,幾秒鐘的時間過去,當他再度張開眼睛時,吉芬城中的水池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原地等了一會還是沒見到夏佐的身影,阿爾文忍不住問道:「你不來啊?」
  
  
  「那個寶妮當初是只跟你一個人說的吧,剛剛聽了一下她的故事,有這樣過去的人戒心想必會比一般人來的更重,我跟過去的話,只怕她就算真知道些什麼,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們。」
  
  
  「戒心個屁,」阿爾文啐道,一個翻身跳上哮狼的背,「你看老子這樣一路被踢皮球踢過來,哪個人看起來像是有戒心過了。」但他還是認命地拍拍哮狼的頭,底下的牠嗚嗚叫了幾聲,搖了搖尾巴就開始小跑步跑向城市北面的出入口。
  
  他一路就這麼安靜地聽著大夥胡亂猜測寶妮小姐的秘密,以及分析歌詞內部的隱藏含意,甚至連原先一直埋首於實驗當中的奈登也忍不住開口加入眾人的話題。莫爾今早已經和出了這首童謠的琴譜,每當討論暫時停頓下來的時候,他就會開口哼個一兩句,說是暖暖場子,倒也沒有人開口嫌他吵過。
  
  妙勒尼山脈還是一如往常般的寧靜,哮狼散步般的慢慢踱著腳步,四隻獸掌靈活的在崎嶇不平的山路間前進,毫無阻礙的來到了通往橘子涼亭的那幾塊巨石平台前。這回不像昨天,沒有聽見孩子的歌聲,但在一片氤氳的霧氣當中還是能隱約辨認出母子倆的背影,這讓阿爾文不禁在心裡暗自懷疑起他們晚上是不是就直接睡在這裡。
  
  他滑下哮狼毛茸茸的背部,寶妮聽見腳步聲立即回過頭來,見到他之後又是一愣。「你怎麼又來了呢?」
  
  「班波神父託我來找妳的,」他聳聳肩,一臉無可奈何的說。寶妮好奇地看著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堯樂門加特的詛咒和卡努所唱的那首歌,是不是有關聯?」
  
  寶妮的臉色一沉,「是有提到我吧?」看阿爾文默默的點了點頭,寶妮咬著下唇,躊躇了一會才又開口說:「自從驅魔儀式失敗之後,王子就馬上失去意識,不久之後就過世了…雖然我罪該萬死,但受到祖先與奧丁神的同情,終是得以死裡逃生的繼續這樣活下去。與國王的悲痛相比起來,我寧願受罰…只是,因為心裡有個疙瘩無法解開,只能在這裡乾著急,只能透過唱歌來紓解心中的苦悶…結果我兒子卡努聽見那首歌之後就跟著唱了。」
  
  「但是為什麼是稱作傲慢的老鷹呢?」
  
  「那是在很久以前,有個路過的旅人經過這裡,聽見卡努所唱的歌後,說是應該把光榮的老鷹改成傲慢的老鷹才對的樣子…我一再叮嚀卡努不可以這樣唱,他卻一直不聽話。對了,那名路過的旅人,我看他似乎並不像是來自盧恩-米德加茲的人。」
  
  是個路過的旅客,看來要問也不問出什麼。阿爾文撓了撓頭,「那麼,妳心裡的疙瘩是什麼?」
  
  「當時舉行驅魔儀式的地點是個很重要的場所,所以只有幾名主管參與,主要以聖職人員為主,」寶妮深吸一口氣,「不過當驅魔儀式失敗引起一陣騷動後,聽說有一名丫頭在整理祭壇時發現了因反作用而破碎的紅色魔力礦石的碎片。我是想再深入了解,只是那是發生在我已經被開除之後的事…」
  
  阿爾文暗忖了一會,記得公會裡三名大主教身上頂多都只會攜帶藍色魔力礦石,也記得他們曾經說過,在大主教所會的所有驅魔技能裡,他們消耗量最大、也是唯一所需的媒介,就是藍色魔力礦石。
  「那麼…妳的意思是,妳懷疑那並不是因為詛咒,而是有心人的所為了?」
  
  「我是想那麼相信的,」寶妮嘆了口氣,「但是這已經成為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她眉頭深鎖,滿面愁容的將臉轉向阿爾文看不見的方向;阿爾文有些不知所措的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他對憂鬱與哭泣的女人一向最沒輒,胡亂拼湊了幾句他覺得帶有安慰性的句子安慰寶妮之後,便再度翻上哮狼的背部,準備再度動身前往普隆德拉,向年邁的班波神父報告他所打聽到的消息。
  
  
  
  
  「怎麼樣?」夏佐在他一回到教堂之後立刻問道,今早負責值班的賽蓮娜與前來湊熱鬧的米莉森也同樣好奇地靠了過來,想得到第一手的秘密消息。阿爾文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之後才輕聲說:「好像懷疑是謀殺案。」
  
  他們三人全都震驚的倒吸一口冷氣,「奧丁在上!」米莉森緊張地順著她那頭美麗的淺棕色捲髮,杏仁型的棕色大眼裡寫滿了不可置信,「這話可不能亂說!王室的事情啊!」
  
  「我也不能肯定,只是那個寶妮似乎是這麼懷疑的,」阿爾文向她比了個小聲點的手勢,又指了指班波辦公室所在的方向,「我先去跟你們的上級長官彙報一下,說不定他會告訴我其他更驚人的內幕消息。」
  
  他沒有猜錯,在他將寶妮的懷疑與所有猜測全都詳盡的轉告給班波神父知道之後,老人的雙唇緊繃成了一直線,原先充滿震驚的眼神也漸漸變的嚴肅起來。
  「這次事件…背後也許真有更多的黑幕…」他緩慢地說,「不過這事現在也避不開了,馬上去做確認吧。」
  
  「確認什麼?」阿爾文問。
  
  「世世代代凱渥寶樂格家的王子死亡時,慰靈彌撒與葬禮通常都會在普隆德拉大教堂地下的“那裡”舉行,以避免凱渥寶樂格家的詛咒在世間傳開,」他起身走向牆壁邊那個阿爾文覺得有些突兀的書櫃,「我們一起下去吧。」
  
  他才想問清楚到底要下去哪兒,不會是因為覺得他已經知道太多了準備要滅口了吧。班波就已經伸出一隻滿是皺紋的手,從書架上頭取下一本書,掰下隱藏在裡頭一個藏的極其隱密的開關。書櫃發出輕柔的齒輪轉動聲之後緩緩向左滑開,露出後頭一扇樸素的石舖拱門。
  
  拱門後方的樓梯一路往下延伸,並不如阿爾文原先預期的那樣黑暗陰冷。大塊石塊堆砌而成的長廊上每隔了幾公尺就掛有一盞永不熄滅的萬年燈。班波神父率先領頭向下走去,接著是阿爾文,殿後的則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的畢斯庫司祭司,這讓阿爾文又焦慮的確認幾次防身匕首是不是正安穩的躺在大腿旁的暗袋裡。
  
  長廊盡頭是一間簡單卻莊嚴的房間,房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四周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腐臭氣息,底部擺放了一個巨大的石製十字架。班波默默不語的領著阿爾文不斷向前走去,現在他看清楚了,巨大的石製十字架下方擺放了三座大理石平台,周圍堆滿了表示哀悼的白色花朵。三具穿著刺繡精緻,卻毫無生氣的絲緞殮服的年輕屍體就安靜地躺在那三座大理石平台上方。
  
  阿爾文在心裡暗咒一聲,人的屍體他這輩子看的也夠多了,但王室成員的屍體倒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外表是乾淨,但並沒有一般人想像中的那麼英俊,看樣子出去之後可以好好戳破那幾個女孩們對王室成員的幻想了;他蹙著眉看向班波,想看這外表慈藹的老者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班波徑直走到了最左邊的那具屍體旁,沉默了一會之後緩緩開口:「這是陛下的第一位王子,和別的第一位王子一樣,都是因為詛咒而死。」
  
  阿爾文向屍體湊近了幾步,只見從繡著高雅刺繡的袖口尾端處隱約能瞥見一點黑色的模糊痕跡。他反手抽出暗袋裡的匕首,在取得班波的首肯之後,小心翼翼的用刀挑開了王子手腕處的衣裳。藉著墓室裡搖曳的燭光,他清楚的看見留在皮膚上的那一道道怵目驚心的勒痕。
  確如詛咒內容所傳,那確實是明顯的被蛇猛力勒緊過後所會留下的痕跡沒錯。
  
  他們轉向中間那具屍體,「這是陛下的第二位王子。」班波道,阿爾文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起頭好奇的看著他。
  
  「等等,」他說,「這裡有三具屍體,三位都是王子?」他看班波點點頭,又繼續問,「因詛咒而死亡的不是只有兩位王子嗎?難道還有其他的犧牲者?」
  
  「一直以來受詛咒而死亡的都只有第一位王子,」班波解釋,「可是,不知何故,自從第二位王子過世之後,受到驚嚇的特力斯坦三世,急忙重新舉行驅魔儀式。」他走到第二與第三具屍體間的位置,「只是萬萬沒想到,在經過這次的驅魔儀式之後,居然不幸的釀成了第三位王子的死亡。」
  
  夠慘,簡直是慘絕人寰,根都被斷沒了,堯樂門加特的怨氣確實夠重。阿爾文不厚道的想著。
  
  仿照前一具屍體的方式,阿爾文用匕首輕輕挑開了屍體手腕上的服裝布料。做了防腐處理的遺體的白皙肌膚上如同前一位王子那樣,也有著黑色的被蛇勒過的痕跡,但是──
  阿爾文狐疑地瞇起眼睛,這位王子身上的勒痕明顯比上一位王子身上的勒痕還要來得更加模糊不清。
  
  「欸。」他開始覺得事情有些蹊蹺,班波好奇的湊到一旁,跟他一起端詳起王子屍身上的痕跡。幾秒之後老者才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麼,他不可置信的吸了一大口氣,「這是怎麼回事!這紋路居然比第一位王子身上的紋路更淺淡!」班波驚呼,立刻移到第三位王子身邊,阿爾文匆匆跟上。
  
  
  第三位王子身上的紋路雖然比第二位王子身上的紋路還要稍微重了一點,但仍舊是淺淺的幾道痕跡纏繞在白皙的肌膚上頭。
  
  「這個…有些奇怪。」班波道。
  
  「確實是,」阿爾文附和,「果然不是被詛咒所害,而是奸細的手腳。」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是,萬一不是被詛咒所害的話,究竟是被什麼東西所害的呢…」
  
  「毒吧?」能在完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做到這種地步,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種東西了。班波明顯大吃一驚,道:「是毒嗎?若是普通的毒,中毒越深時屍身越會呈現透明狀,不是嗎?」
  
  「但你說的是普通的毒,如果是用了原料很難取得的那種,說不定有辦法能產生這種效果。」
  
  「…這世上莫非真有很了解毒,也很會使用毒的那種人嗎?」
  
  這時一直待在一旁安靜看著的畢斯庫司突然開口說話,將阿爾文嚇了一跳,他觀察屍體觀察的太入神以至於完全忘記這間房裡還有另一人的存在。「刺客,刺客們會用毒來進行暗殺。據說他們所使用的致命毒物,一般人只要點一滴在嘴裡,就會立即死亡。」
  
  班波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腳步顯得有些不穩,阿爾文與畢斯庫司立刻上前一人一邊的攙扶住他。沉默許久之後,老者才擺了擺手,「我們先出去吧…」
  
  離開地底下的房間之後,阿爾文才領悟到能在地面上吸著沒有腐臭氣息的空氣究竟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書櫃在他身後悄悄闔上,他跟在兩位神父的腳步後方走向辦公室角落的那張圓桌旁,畢斯庫司神父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
  
  「很令人為難,」班波神父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我知道事關重大,但是任何人都不許向王室方面通知此事,在這事前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調查。」他揉著太陽穴,「還有你,謝謝你,這位兄弟,請你現在立即動身前往夢羅克訪問刺客公會。先去試探他們,並把他們的反應告訴我。」
  
  你媽。阿爾文心裡咒道,這次命令也下得太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他都覺得火大了。稍微克制了一下想衝上去揍他幾拳的衝動之後他不太情願的嗯了一聲,終究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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